第六十二章 西边的桃花

类别:历史军事 作者:容天下字数:3128更新时间:23/06/09 15:26:39
    嘁,不识好人心!

    萧琅心里嘀咕一句,无所谓地翘起二郎腿,枕在双手上望着天上的云彩来来去去。

    天上的云彩被风吹着往北走,走了尚不足一指之距,那刚刚走掉的嬴涓便又回来了,重新坐回她的身旁。

    萧琅又瞥了他一眼,不知这人是想通了需要她帮忙引荐还是有别的什么话要说。

    嬴涓没有让她久等,开门见山,“我要去战场了,你有话叮嘱我没有?”

    “倒是也有两句。军令不许医士亲临战场正面厮杀,你再想做游侠也请收一收想法,莫要违反军纪逞英雄,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你若是被抓了秦王可来不及救你。”

    萧琅言罢,两人之间一阵沉默,死寂得有些可怕,她不禁开始反思自己方才是不是说错什么话了,但思来想去觉得没有丝毫问题。

    说话之人还在盯着云彩发呆,另一人已是一脸愤愤地站了起来,“下去了,再也不上来了!”

    萧琅甚是无语,也不去管他,随便嬴涓爱去哪儿便去哪儿,她只在屋顶上听着场内的动静,等这些人吵完了她再回去结尾。

    这场关于“义战”的辩会到这里其实已经露出尾声,出人意料的是,竟然大部分人都认为秦国出兵襄吴伐魏乃是最有情义、最讲信用的仁义之战,秦国坚守与吴庇护扶持之约,与多年前背信弃义的赵国相比高下立判。

    听到有人如是辩驳,萧琅不禁扯了下嘴角,闭目摇头不予置评。

    底下的容宣挂着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他看着眼前的这些学生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为达目的什么鬼话都敢说。也许那日坐在高高的王位上看他为了出头不遗余力表现自己的东武王,当时的心情便同现在的他一般无二,有欣赏也有看穿把戏的忍俊不禁,尽管用力过猛倒也不必苛责。

    这时的场中已然转变成了几位将军对学生的单方面考核,兵家弟子安静坐在席上,等着龙行点名上前作答。

    别家学生见状着实羡慕得很,可惜自己不通军事,大好机会竟让兵家拿走了。不过他们能在旁边观摩一二也是好的,万一哪天秦王带着其他臣属来此,他们也好有对答的经验。

    龙非凑到容宣身边指点着那几个险些被长懿问哭的学生,个人情况如数家珍,这是谁谁门下弟子,谁谁参加过哪国哪场战事,谁谁在攻防领域颇有建树……末了,他问道,“君上看好哪个孩子?”

    容宣看谁都不如朝中的这几位,遂敷衍地回了句“都挺好”。

    龙非有些失望,“什么嘛,都挺好就是都不好的意思。”

    容宣笑笑,给他出了个主意,“毕竟稚嫩,稍有欠缺也是正常,你若欣赏便收作门客,认真带上几年,成才者荐入朝堂,未成者暂做帮手也是一样的。”

    龙非抓了抓头发,看上去不大情愿,“臣下不会带孩子,也不爱带,这都啥啊!”

    “难怪龙文龙武不爱跟你亲近。”

    “快别提了!”龙非翻着白眼叹了口悠长的气,“真想送到忠渭君家里去,让明姬夫人好好管教管教。”

    容宣大惊失色,“怎会有像你这般狠心的父亲?!”

    “臣下狠心算什么,他们对待臣下那才叫一个残忍!要不是父亲一直在家,臣下早把龙文的狗腿打断了!”

    “你这回可能体谅武安侯的不易了?”

    “唉!造孽啊!”

    龙非再次疲惫地叹气,挂着一脸心事重重的表情回到了自己席上。

    容恒同情地望着龙非的背影,“少上造最近看上去确实十分劳累,谁曾想竟是因为这个,着实令人感到意外。”

    容宣失笑,“你看武安侯不也跟他磕磕绊绊三十余载,他这才哪儿到哪儿,以后还有他受的哪!”

    “可不是……”

    主仆二人正说着,面前袅袅拂过一道清风,案上忽然多了一截花枝,细嫩的粉白花苞鼓鼓囊囊犹待开放。

    容宣见此莞尔一笑,小心拾起花枝。

    花枝乍入手,挨挤的花苞倏然绽放,幽香顿时扑面而来。

    容宣将花枝藏入衣襟,接着便抬头瞄了眼高台,正见萧琅撩开了青帐,低声同沉皎师兄弟说话,对方瞧他看过来便冲他眨了一下眼。

    容恒喜滋滋地将花枝簪入发髻,又是得意又是显摆地同容宣笑道,“臣下就说君后定是万分挂念着君上的,连臣下都跟着您占便宜,您看嬴涓先生……他怎么也有?!”

    这边话音刚落,容宣立刻看向对面。待定睛看清,嬴涓手里果然捏着一截开了花的桃枝,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原地消失。

    “呃……”容恒试图帮萧琅、也帮自己圆一下,但他实在想不出什么好点子,吭哧半天也没编出个所以然来。“那个……也许……”

    “你接着帮她狡辩,寡人有在听。”容宣盯着对面那枝桃花气不打一处来,自己藏在胸口的那枝花也没有方才那么好看那么香了,但丢掉又舍不得,继续拿着还生气,真真进退两难。

    “啊君上您快看,沉曦和沉皎也有的,君后并非是单给……”

    容恒好容易发现一个辩白的角度,结果说到一半发现容宣脸色更差了,于是不敢再说下去,一心装个哑巴。

    气死了气死了气死了!一送送一把不说,送我的还是未着花的苞枝,送个礼都敷衍了事,我非得收拾她不可!

    容宣心里越想越生气,越生气便越爱拿自己去和嬴涓比较,由是更加生气,忍不住远远地剜了台上一眼,若非此地外人众多,他非得找萧琅问个清楚!

    时辰将至,辩会渐散,兵家学生随几位将军回兵家学舍私聊,其他学生也各自忙碌去,场内只留下萧琅三人、容宣主仆,以及嬴涓。

    容宣本已起身离席,准备回车上等萧琅,结果整好衣裳后发现对面的嬴涓竟岿然不动,一点要走的意思都没有,遂甩了个眼色给容恒。

    容恒立刻了然,赶紧跑过去跟嬴涓打招呼,东拉西扯了几句后问嬴涓怎么还不走。

    嬴涓难为情地挠了挠头,嘴里含糊其辞,反过来问容宣何时离开。

    容恒连忙回他,“君上这便要走了,嬴涓先生何不一道?”

    嬴涓婉言谢绝,“啊!我还有要紧事,要不我先送君上一程?”

    他虽这般说着,脚下却是一动不动,正等着容恒拒绝,他好顺水推舟。

    容恒怎会如他之意,当下便万分感谢地点了点头,“好!如此便多谢嬴涓先生。”

    “呃,请。”

    嬴涓不甚愿意地抿了下嘴,跟着容恒后面离开了论道场。

    萧琅理罢竹简书札,问沉皎和沉曦去不去酒肆玩。

    沉皎没有说话,只偷偷怼了萧琅一下,朝她比划了个写字的动作。

    萧琅看了看案上笔墨竹简,又看了看沉皎,有些不知所以然,遂不理会他,转脸问沉曦去不去。

    沉曦沉沉地叹了口气,“师叔,课业。”

    萧琅面无表情地朝他伸出手去,“五千金,可一次付清,也可每日分付。”

    “啊这……”沉曦登时一噎,“师叔定的哪间房?”

    “天九等你们哟~我先走啦!”

    萧琅心满意足,全然不顾背后那二人的唉声叹气。在她看来课业总归是写不完的,何不直接放弃先图一乐?

    她出了门,本想直接去寻容宣,让容宣约上嬴涓等人一齐去酒肆,然而门口早有人等着她,见她出来立刻扯住她袖子将她拉走,脚步快得几乎要飞起来。

    萧琅未看清拉她之人是谁,只看到站在不远处的容宣兴致缺缺地朝她翻了一对白眼,如此便猜到扯她袖子的定是嬴涓。

    嬴涓脚下生风地拉着她一路跑到那个藏于湖荫的小渔屋,渔屋不知何时已修葺一新,屋檐下也换了一套新渔具。

    萧琅摸着新木砌成的墙壁啧啧称奇,“这屋子可是你修的?甚是精致!”

    嬴涓点头,“是我修的……我、我有话要跟你说!”

    他拉着萧琅进屋,紧张地左顾右盼一番,而后小心翼翼地关上门,站在牖前一脸诚恳地看着萧琅,接下来好一番欲言又止,“我……我……那个……嗯……其实我想说……呃……”

    萧琅的心跟着嬴涓的吞吞吐吐起起伏伏,对方每次张口欲言她都激动地竖起好奇的小耳朵,结果总是空欢喜一场,几次三番过后她终于有些不耐烦了,“你到底说不说?此事可是不好开口不是?”

    嬴涓红着脸烦躁地抓着头发,“是,也不是,就是……怪不好意思的……”

    “你……”萧琅心里一慌,期期艾艾的揣起手,低头打量着裙子上的星图用佯作不甚在意的语气问道,“你可是家里遭遇甚困难了不是,该不会、该不会是想跟我借钱罢?”我可没钱!

    “我!不!借!钱!家里也未曾遭遇任何困难,一切都好得很!”嬴涓闻言,额角青筋突突直跳。他闭眼平复了一下复杂的心情,表情摆出十二万分的认真,“我有别的话想跟你说。”

    萧琅亦是无语又无奈,“那算我求你的,快说……不准欲言又止!”

    “咳咳,好!”嬴涓用力清了下嗓子,刚刚开口脸颊便一下烧到耳根脖颈,“季萧,我喜、西边的家里的桃花开了,你、你要来我家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