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仙器玖餍

    “宗主。”白景梦从那身影里回过神来，连忙同臣茗一起颔首作揖，异口同声喊道。

    宗主对臣茗点了点头，伸手又是揉了揉白景梦的脑袋，“此树乃神物，诗讣净清树洞内久居的邪物方可。”

    语毕，他看着白景梦神色复杂的将视线停留在灵树上，又补充道，“它自有劫数。”

    以此，让白景梦不必再在意这棵树会不会继续作妖。

    “是。”

    白景梦当然也是立即意会，他应声后便将伞搁在肩上，左手从暗袋里抽出几张符咒向灵树靠去。

    像是感应到了不善的气息，并不知道来人处于何处的灵树只好是在四周掀起了狂风，风力夹杂着似是锋刃的杀意，在白景梦越开越近的同时胡乱的在翩翩薄衫上划出一道道长条的口子。

    白景梦在风中，原本清瘦的身子在这狂风骇浪之中像一乏扁扁小舟，显得岌岌可危。

    “诗讣！”

    见此，臣茗有些微急，生怕是这个一看就半斤八两的人会受什么伤，欲有要冲过去的势头。

    宗主一手拦在臣茗的胸前，停在白净梦身上的目光未曾转移，他淡淡道：“我们善后就好。”

    臣茗望了宗主一样，视线再次回到白景梦身上。既然宗主都这么说了，他也只能将担忧和焦急憋在脸上，而无所动作。

    狂风的威势越来越来大，只见白景梦终于算是靠近了灵树。他滑出符篆两指夹着，嘴上念念有词，下一息便赫然抬手往地上一劈。

    “开！”

    他喝到。

    坚实的土地在一瞬间陡然塌陷下去，顷刻裂开一条一尺长的裂缝。

    裂缝里青褐色的树根密密麻麻缠绕而下，夹杂着红色的污迹团成了一个小小的球状物，像极了含苞未开就已身受污秽洗涤的圣洁之莲。

    一时间腥味难闻的恶臭从裂缝处喷礴涌出，夹杂着死人尸身酸腐之臭的灵气顿时刺激到白景梦的每一根神经。

    一股令人作呕的恶寒顺着脊骨往上攀附，胃里连着开始翻腾出一阵酸水，他霎时双眉紧蹙本。

    就先天仙骨，对灵力的敏感程度自是远超于常人。

    现在这种感觉，就像是.....

    吃了屎一样。

    气息入鼻通喉，白景梦的每一次呼吸都觉得嘴里是才咀嚼着什么恶心的玩意儿。

    他打了个干呕，嫌弃咂了咂嘴，伸手想要去拨开那团树球。

    与此同时一个黑色的小团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就从那像球一样被包裹的地方陡然一蹿而出！

    白景梦甚是眼疾手快，他拿起几张符咒直接猛力一扔！

    黄符当即化作了几道橙刃冲着刚蹿出的身影急速杀去！

    不料，那身影动如脱兔，却是十分敏捷毫无压力的躲闪开来！

    刀刀符咒所化的橙刃竟是无一命中！而后几乎是全部绕开了白景梦的目标对象，往空中向着更远处直直劈去！

    “！！！”

    白景梦惊诧，他不管后面失了控制的符咒，他当机立断决定只手拔出腰间佩剑速捏剑诀！

    佩剑从一化十朝那身影火速刺去，务必一击拿下，势不可挡！

    即刻，他又另手从袖口顺出三道符咒。黄符“噌噌”从指尖迅即弹出，完全不打算给这魔物任何喘息的机会！

    符咒听从白景梦的命令，登时直接绕到那身影之后形成结界，欲把妖物困在其中。

    前方幻化的十只佩剑紧随之后将其死死直逼绝境！

    那妖物当即盯准灵力最强的方向，猝然间止住后退之势！

    他一个弹跳落到到地上，随即后腿借力，疾驰如飞的奔向灵力的源头！

    白景梦眼睁看着面朝自己扑来的黑色作物，骤然间根本来不及调回佩剑！

    他顿时想从手袖滑出符篆，却不料已经早在方才尽数用完！

    白景梦即刻下意识地握紧伞柄向上一扔，借由惯性将那伞中剑直抽而出！

    短兵相接！狭路相逢！

    紧接一道凛冽寒光，刹那血溅白衫！

    “哗——”

    魔物一刀两半，白景梦左手接伞，右手拿剑，思绪还浸在那一息之间的心惊肉跳当中。

    实在是大意了！

    原以为逼入绝境再收服，没想到这魔物还要拼死一搏！

    白景梦深呼吸一口，平息心境，缓过神来才去细看。

    那黑色一团的东西居然是一只那竟是成了精的老鼠！

    它食人骨偷妖丹，最后走上了魔道化作魔祟。

    雪白的长衫染上一滩梅红，手持的仙剑上还有斑驳血红留在剑上顺着锋刃处滑落，借着剑面反射的寒光折出诡异的红光。

    渐渐，剑身四周的蓝色荧光一点一点淡去，连着这剑上的的点滴血迹一同消失殆尽。

    白景梦收拾好惊慌失措的情绪，定了定神，开始收剑。抬手一刹，却见得原本鲜红滴血的刀刃竟是不染纤尘！一干二净！

    这伞柄里的剑竟然把这妖物的血都吸食了？！

    什么样的剑还能饮用妖血？！

    白景梦凝视着手中的剑。

    半晌，他愕然将眼睛睁得跟铜陵般大小！

    记起是几年以前的课堂上，先生喋喋不休中有所提及！

    饮剑上之鲜血，等百年为一人！

    此！

    此剑是！

    玖餍剑！

    古书有记，古代传说中的凶兽，其大者能食也。

    此兽无体，以其能食以己之身而食，一个大头和一吻，十分贪食，卒以自都给食之。

    百年前，便出现一不才子，贪于饮食，冒于货贿，侵欲崇侈。

    甚至聚金敛财，贪得无厌，不分周遭孤老寡人。

    时之久矣，渐渐身形如羊，人面却有眼于腋下，虎齿人手。

    而后人死城灭，生灵涂炭，仙门百家与万妖齐力将其杀死，并抽之筋骨于仙法大阵之下作助阵灵物，另有少部分骨骼用起制作名门仙器。

    这伞中的剑即其一，唤作“玖餍”。

    玖餍剑？！

    白景梦左右转动手腕，将手上拿着的伞里里外外给看了个仔仔细细。

    怪不得那么熟悉的花纹！

    全是随堂测验时默背的画符！

    用来尘封玖餍剑的画符！

    这早已经了无踪影的伞此时此刻竟然是在自己的手里！！

    白景梦的手已经激动得开始打哆。

    他的内心涌出了激动和狂喜！

    这样的仙器，哪怕是摸一下都觉得自己要飞升了！！

    何况刚才还和他一起并肩作战？！

    百年等一人的剑！！

    百年啊！！

    我的天哪！！！

    白景梦脸上的笑意完全止不住，他甚是万分惊奇的摆弄这伞。熟然忘记，这是别人的伞，终归是要还的。

    而那人，也是这剑百年择人之一。

    “诗讣。”

    宗主御剑疾驰而来，一手环住正在喜出望外的白景梦，将其揽入怀内。

    他道：“先回去。”

    随之臣茗也御剑紧跟后。

    白景梦平复了一下心情，终于脚尖踮住，在剑上站稳了身子。

    他回头望了去，却发现已经倏然已经离灵树有了好长一段的距离，却不解“为何现在要像逃跑一般”。

    白景梦抬起头望向宗主想问问，却是头一次看见了宗主一贯淡漠的脸上却是有了其他的表情。

    不是凌冽寒光中的冷若冰霜，不是空洞无神的死寂无绪，不是倾泻不止的温柔缠绵。

    那笑意是心潮澎湃！是激动万分！是欣喜若狂！甚至整张脸都有些扭曲得狰狞！像极了那些着了魔的疯癫修士！

    见状，白景梦生起些后怕，宗主的样子只叫他头皮发麻，后背寒凉。

    犹豫了一会，他终究是选择把疑问咽在喉中，没敢吱声。

    霎时徒然听见身后一道闪雷巨响，尽管宗主及时伸手帮他捂住了双耳，但白景梦身子骨仍旧冷不丁的打了一记战栗。

    他回头望了望。

    原来之前满地膈人的碎子儿，是因为灵力万分增长之后该降在灵树的天劫被硬生生错开在了那大石之上。

    现在吞食人类身体和妖族妖丹的老鼠离了灵树，天劫又再一次落了下来。

    这恐怕就是店家小二口里那之前的人形闪电指引而来的天劫吧。

    终归是要把没经历到的天雷一道再经历一道，历经万劫万难，修为不易。

    可惜却没脚踏实地。

    一步错，步步错。

    那道人形闪电指引的天雷，正中树心。

    火焰一时间盖满了整棵大树，大红色的烈焰疯狂的向上生长，伴着惨遭吞食的灵魂凄苦的哀嚎惨叫，那熊熊大火仿佛是要撕裂了天空一般。

    染红了天际。

    次日。

    白景梦在自己房间的床榻上抱着枕头翻来覆去，一张精致的面孔上徒然就写着“我很痛苦”四个大字。

    过了老一会儿，他像是认命般摇摇晃晃地坐了起来，最后苦大仇深地提笔继续痛苦万分的呈写起任务详承书。

    白景梦拿着笔纸上在乱涂乱画，一笔重过一笔。

    可凑近了仔细端详文书却会发现，固然他脸上一副要死要活的样子，但每一笔每一划都极其严苛，甚至像是从书上临摹下来的。

    他叹口气。

    好在昨日宗主和臣茗都在一旁，那几道飘走了的白刃才没有乱劈到什么东西，否则若是倒下一片林子，那个什么妖王该是又要让净洁的妖使前来讨债了。

    白景梦撅起嘴巴，浸满墨汁的毛笔夹在嘴唇跟鼻子之间，他歪头看着身旁的玖餍剑，一颗秩序有力的心脏渐渐越跳越快，激动横行在心尖侵入五脏六腑——

    三个人直接御剑从灵树飞回了灵溪谷，路途中都相当默契的缄默不语，除了耳边呼呼的风声，谁都没有开口打破这令人窒息的寂静。

    回到灵溪谷，谷内安适如常，夜鸽在夜空中低旋俯冲，灰色的浮云蛟龙一般慢慢蠕动过苍穹。

    灵溪谷的阶级制度十分明显，非入室弟子万不可踏入入室弟子修行的院落。

    还只是实习弟子的白景梦自然是更不能进入了。

    眼下，三人就驻足在入室地的门口。

    白景梦低头准备告退，眼神忽然瞄到还背在自己身上的剑伞，便是伸手把伞拿下来递还给宗主。

    甚至是特地不舍地多摸了两下伞柄，在宗主面前表达一下自己想要的心情。

    宗主似乎是看出了白景梦的目的，他轻轻摇首，湛蓝的眸子里情绪变幻不定。

    似怀念、似庆幸，似乎是在看白景梦，又似乎是透过他看见了别的人。

    飘渺甚远。

    他开口淡淡的道：“既然诗讣一直没有自己中意的法器，这伞就先委托于你吧。”

    “？？？”臣茗和白景梦同时瞪大了眼睛，脸上充满了不可思议。

    宗主望着白景梦瞠目结舌的模样顿时失笑，“别弄丢了。”

    “不是宗主友人之物吗？”白景梦讶然。

    “等他出关了，你应该也用不到了。”宗主很浅很浅的笑了笑，话却是意味深长，“好好珍惜能用的日子吧。”

    白景梦愣了半晌，未有言说。

    “这伞中意与你，不若如此，你也开不了这剑鞘。”宗主道，见白景梦手里仍然拿着拿伞，便又挥了挥衣袖说：“你先回，我与臣茗有事商谈。”

    白景梦望着宗主，有垂首看了眼手里的仙剑，尽管依旧不可置信，但他对着宗主行了个礼，转身便回了坐落在黑夜深处的自家小院。

    灵溪谷本就是白氏本家，幼时白景梦被宗主捡回来之后一直与人不合，不是欺负别人就是别人欺负白景梦。管事没有办法便单独安排了一个院落给白景梦，让他一个人清闲安逸，少那么多乱七八糟的破事。

    好在是单独的一个小院落，也不会用害怕回来这么晚打扰到别人。

    虽然......

    就算打扰到别人，白景梦也几乎是不会上心的。

    思绪回转。

    白景梦不情愿地瞟了眼丢在一边写了一丁点儿的任务详承书，猛地就丢掉毛毫小笔仰面倒在床上准备睡一个回笼觉。

    看刚闭上眼没一会儿，他连床铺都还没有躺热，门外就响起了敲门声。

    白景梦实在是无奈至极，放着不理吧，他又坚持不懈的敲。

    可白景梦只想躺在床上，压根儿不想动弹，到底是抱着自己的枕头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滚了几圈，最后无可奈何地愤愤然的起身往院门走去。

    我倒是要看看谁大清早不知死活的来打搅。

    白景梦愤怒地打开门，面前就停着一只白色的小鸟。

    空气顿时僵滞了片刻，这一人一鸟大眼瞪小眼的看着对方。

    也不知道是不是白景梦的错觉，他仿佛在那只鸟的眼神中看见了鄙视。

    “啧！”白景梦青筋一跳，刚要出手一记拳头打在这惹人生厌的鸟上，那只鸟却瞬息化成一张白色信笺。

    白景梦恶摊一口气，伸手接住后打开，上面白纸黑字赫然写着——

    行云殿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