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心生苦乐（四）

    顾不得后面还跟着兰凌和颜蕴，眼见着还要最后几步阶梯就要到臣茗跟前，白景梦只身单人一个健步如飞，身手巧捷万端的绕到正在与人商谈的白衣少年身后，双手蒙住臣茗的眼睛。

    “咳咳咳。”白景梦故意变换了一副声线，假装难以为情的咳嗽了几声。

    “后续之事，晚些再议。”白衣少年完全没有意外这突如其来遮住视线的手掌，他没有任何动作的继续淡定对着他面前的另一位白氏弟子交代事情。

    那弟子听闻臣茗的意思后，颇有些无奈，可看见臣茗身后这位谷里流传的“闯祸精”白景梦却是面露惊诧，忙不迭地转身退下，生怕是沾染到了他的几分“运气”。

    等那人离去，臣茗才伸手扣住白景梦的手腕，他转身上下打量着白景梦，湛蓝的眸子一下就柔和了下来，温声道，“做任务了？”

    “嗯。”白景梦回答的干脆，笑意真真。

    而后跟上来的颜蕴和兰凌站白景梦的身边，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然后安安静静的站在一边。

    “啊.....”白景梦兴奋之后，才想起身后还跟着人，他侧身介绍道：“这是颜....”

    话才出口一半，臣茗抬眸望见那二人时，却已经先行示了个礼，颔首道，“颜二公子。”

    颜.....二公子？！？！

    白景梦霎时两眼瞪得溜圆，他震惊的看了看臣茗，又不可思议地瞅了瞅颜蕴。

    我我我我....他|娘的？！

    他低头瞄见颜蕴腰间悬挂的金色牌子上的“颜”字，顿时嘴角抽了抽。

    苍瀚颜氏的那个小少爷？！？！

    白景梦仍然匪夷所思。

    苍瀚颜氏怎么着也是个四方绝门之一，且还是最大头的那个。

    这颜蕴怎么看......也没有大宗大派的风范啊....

    他毫不遮掩目光里的怀疑，不断地上下打量颜蕴。

    颜蕴斜睨一眼白景梦，回头见臣茗认出自己，倒也是很不客气的下颚轻点了一下算是回礼，微微的端起了少爷的架子。

    “.......”

    白景梦猛然记忆起前些日子里自己还在心里埋汰那苍瀚颜氏又不是他家的，顿时暗自庆幸，得亏是没把那番话说出口，不然肯定几耳光子打脸的话“啪啪啪”得怕是比谁都还要响亮。

    “在下.....兰凌。”兰凌站在颜蕴身侧，抱拳颔首。

    “臣茗。”臣茗说话除了对白景梦稍微多一点，其余人都是简单明了，他浅浅介绍了一下自己的名字便不再同这两人过多寒暄。

    臣茗的视线重新回到白景梦的身上，笑问：“什么任务？”

    “........”被臣茗这么一问，白景梦神色瞬就僵住了，半天没有吭声。

    仔细想了想，白景梦还真不知道该如何与臣茗言说。

    他可是万分不愿意臣茗自己这样不争气的，虽然......

    自己的事迹几乎是全宗皆知。

    可从当事人口里说出吧.....总是有些复杂意味的难以起口。

    白景梦赶紧逃似的推着颜蕴二人往净洁殿内走去，他回头对臣茗道，“我们先去登记....登记..嘿嘿嘿...”

    赶紧离开臣茗的视线！

    白景梦心中只有这一个念头。

    奈何一向聪敏的臣茗，这次是一点都没懂起白景梦要落跑的心情，还未等白景梦迈开步子紧接着就跟了一句，“一起吧，顺道一会儿还能一起吃个便饭。”

    突如其来的这么一句，成功阻止了白景梦的临阵脱逃。就见他一脸慷慨赴死的表情，转身对臣茗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点了点头。

    四个人一同走入净洁殿内，白景梦直接凭借自己是白氏弟子的身份，走后门的方式找到领事，拿了份任务完成及时候情况的表栏。

    颜蕴和兰凌非本门正式弟子，只得是在净洁殿大堂等候。

    臣茗本是宗主的随行弟子，自是随了白景梦进去。

    眼看着臣茗一直在自己身边，白景梦终觉是要瞒不住了。

    反正一会儿填表栏上不得也填上“任务未完成”五个大字的，还不如自己亲口告知。

    总比在旁人那里听得“这个白景梦怎样怎样”好上一许。

    白景梦内心反复挣扎了许久，到底还是开了口：“臣茗。”

    他故意在语气里塞满了委屈，脸上得说是快憋急了各种难受的模样。

    自知这是臣茗和宗主最拿他没办法的一套，用起来便是毫不含糊，说话能有多憋屈他就表现得多憋屈，“这次任务失败了。”

    “嗯？”臣茗应声，一脸上就带着果真如此的笑意。

    “........”白景梦更加懊恼。

    “试图断绝一个通灵体的灵力接收，好像是被什么神阵给阻断了.....”白景梦开始为自己辩驳的历程，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整张脸都红扑扑的。

    虽说有一部分撒娇是装的，但自身的窘迫并不假。

    谁愿意在自己十分要好的哥们儿面前揭露自己的老底儿呢？

    即使自个儿脸皮再厚，在亲近的人面前薄的就像一张纸。

    白景梦把头埋得低低，不愿看到臣茗现在的眼神和表情。

    然而，白景梦等着臣茗教训自己的时候，臣茗开口却问了一个白景梦完全出乎意料的问题——

    “神阵？！谁告诉你这个词的？”臣茗突然一把抓住白景梦拿着墨笔的手。笔尖的墨汁随着臣茗的动作滴在了洁白的纸上，晕染出一大片的污迹。

    他的语气严肃而又强烈，每一个字符里都带着咄咄逼人，让白景梦猝然间根本无暇去顾及脏污了的表栏。

    臣茗这是......怎么了？

    白景梦满脸的惊诧，他从未见过情绪一向波澜不惊的臣茗这样失态的模样，印象里的臣茗对自己一直温尔和雅，从不曾生气或者责怪之类的。

    就算是往日学堂里对他的软磨硬泡，死缠烂打的日子，他最多也只会置之一笑。

    而如今力竭声嘶对自己万般诘问的样子实在是........

    匪夷所思。

    跟翎有关？

    白景梦的大脑空白得只留有这一个想法。

    他下意识的装作手一抖，将研磨台里的墨汁尽数洒在了本就脏了半边的表栏上。整张纸就像是从墨汁里拎出来的一样，更别说要看清此次揭单同行人的名字了。

    臣茗蹙眉，但并未多想，以为自己严厉的模样吓到了白景梦，便是放开紧握着白景梦的手，他稍缓和了一下语气敛色道：“抱歉.....这个.....”

    他欲言又止，皱着修长的双眉，薄唇微张，却是个字未言。

    白景梦对臣茗的信任自是比山高，比海阔，见臣茗踌躇，也不多问，伸手拍了拍臣茗的肩膀，一笑而道，“道听途说的，中途出了点麻烦。”

    “你和他们去做的任务？”臣茗望了一眼行云殿大堂的方向，示意是不是兰凌和颜蕴二人。

    自认识以来。

    第一次。

    白景梦在臣茗面前有了自己想要隐瞒的人。

    他对上臣茗的已经温和下来的眼神，目光澄澈，恍如是平时戴着面具对旁人一般，唇角一弯——

    “当然是啊，你又不是不知道谁愿意跟我组队，不得是骗骗这两个新来的？”

    此话一出，白景梦的心“咯噔”了一下，像是有东西碎掉一般，说不清道不明，堵得他的胸口有些难受。

    “这事，暂且先交予我处理。”臣茗别有深意的望了一眼案台上的纸张。

    良久，他的视线都未曾移开，关于刚刚的失态也只字未提。

    白景梦心里松了一口，总算是把臣茗从这件事上糊弄过去了。不过他依旧想不通，为何臣茗对那什么神阵的玩意儿这么激动。

    “神阵”。

    关于这两个字，白景梦记忆之中似乎有一段很模糊的记忆。

    那是他还在每日被宗主强制着写书帖的苦逼时候。

    某日，他心血来潮想偷跑出去玩，阴差阳错去了宗主的书房。

    宗主从来不允许别人靠近他的书房，而那一次，白景梦只是误打误撞的来到了灵溪谷最深处的小竹苑内。

    竹海萋萋，和风轻风，沙沙作响。

    然后——

    小小的白景梦迷了路。

    只得在里面一圈又一圈，着了鬼打墙似的没办法走出去。

    最后不知道是不是走了狗屎运，踢到了那个百年未曾进过生人的迷阵的阵眼，待白景梦回过神来才看清眼前，雾气缭绕竹海之间，仿若仙境。

    朦胧之中，他看见宗主那干净得不染纤尘的白衣，听得宗主像野兽般的低吼，言道：“违神阵之意，皆算作外因？”

    后来不知怎的，小白景梦眼前一黑晕了过去，醒来之时就发现，自己睡在宗主的床榻之上。

    知道书房是禁地还擅闯，明知不可为还为之，就算是如此宗主也未责怪他。

    可白景梦也不敢开口多问，这件事儿就这么过去了，在记忆里生了埃。

    现在记起，那场景就恍若白景梦做的一个梦。

    唯有那无论如何也忘不了那衔悲茹恨的声音，深深的烙印在了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日将落，月在升。飞鸟扑尽暮色，净洁人潮渐散。

    白景梦总算是做完了任务的填报表。

    而臣茗，却是在听说“神阵”二字不久之后，交代了白景梦三人早些回去，便匆促离开。

    三人饭后闲得无事，在流自城里随意挑了个商道就开始逛了起来。

    花里胡哨的东西皆是琳琅满目，兰凌说是第一次和朋友一起来逛这样的市场，极为兴奋，耳朵一直耸耸而立。

    看着兰凌乐不可支的样子，白景梦唇线轻抿出一个含笑的弧度，不由得联想起那日同翎一道，他那高兴劲儿逛完了一整条商街，还只增不减的。

    “颜蕴弟弟，你看这个好玩吗？”兰凌推搡着不耐烦的颜蕴，一起走到那摊位小贩边。

    “两位是要抓金鱼吗？”那人面前的木盆中盛满清澈透底的水，在灯火下鳞波闪闪。水汪中还有七八条金色小鱼，欢快洒脱的游于其中。

    “.....”

    白景梦在后面看着兰凌把颜蕴往那小摊上一推，那一句句的话语里开心不置可否。

    可兰凌嘴角亮晶晶的口水分明不像是要去玩，是个明眼儿人都知道——

    他，那是想吃！

    白景梦翻了个白眼，慢条斯理地闲步在两人身后，静静的看着他们。

    “.....”  颜蕴也是没好气的一个白眼砸给兰凌，可被金鱼蒙蔽了双眼的兰凌眸子里哪还有还得到颜蕴的鄙视，两眼发光的看着水中的鱼儿。

    “抓一个吧，抓一个吧。”兰凌倒是乐在其中，小摊贩见有戏，赶紧是眼疾手快地掏出了两个纸糊的勺子和一个竹筒递给了两人。

    这拿东西的速度都快赶上练功夫的人了！

    白景梦暗自嘲讽，也不管颜蕴和兰凌，只得在身后两三步的地方双手而背的站着，心知兰凌吃不到鱼，这一时半会的也不得走开。

    半柱香之后，终是又听到了兰凌的声音。

    “哎。”

    兰凌起身叹气，前不久立着的耳朵瞬间一下就垮了下来，整个人没精打采的。里外都写满了不开心，眼巴巴从兜兜里摸出十几枚铜钱，交给了小贩。

    “....”颜蕴仍然蹲着没说话，拿着自己破掉的纸糊勺望了望低落的兰凌，又回过头瞧了瞧木盆里的鱼儿。

    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

    “走吧，颜蕴弟弟。”付完钱，兰凌看着还举着三五个破勺子蹲在那里一动不动的颜蕴，误以为他在思索什么事情，又喊道：“颜蕴弟弟？”

    颜蕴瞄一眼已经站直了的兰凌，依旧是没有任何起身动作，自顾自的对那摊贩道，“把你的勺子都给我。”

    “好勒！”摊贩瞬间喜笑颜开，原本就贼眉鼠眼的样子，现时看来更为猥琐了几分。

    白景梦挑眉，饶有意思的看着还继续和小金鱼作斗争的颜蕴。

    人流如潮的街道上，灯火烁烁。钓鱼摊边挂着的照明映在颜蕴白净的脸庞上，火光明亮了他的乌眸。

    只见他眉间微蹙，极其认真地死死盯牢了木桶中几只游鱼的方向，伺机而动。

    倏尔，颜蕴立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手一摆纸勺，徒徒几次一贯如此。

    只是.......

    半时辰已过。

    “啊！！！”颜蕴恼羞成怒的大吼出声，惹得路上的行人纷纷诧异之色的围观。

    终！于！是——

    把那纸勺子用完了！

    并且——

    还一条鱼都没捞得上来！

    “.....”白景梦已经找不到用什么词来形容这个人了，在心里反讽：牛逼啊，兄弟。

    小贩的脸上仍然神采奕奕，而对比此时此刻的颜蕴，简直是黑，透，了。

    事已至此，颜蕴涨红着脸直接丢了十两银子给那小贩，想来是要连盆带鱼一块顺走。

    小贩自然是乐得开怀，脸上更是笑得跟开了花一般，笑吟吟接过银子开始数。

    颜蕴黑着脸，把手中的竹筒愤愤然砸在地上，看也不看那小贩，一把抱起地上的木盆，眼神复杂的端倪兰凌一眼，直接是把盆硬塞到了兰凌的手上。

    颜蕴愠躁道：“自己拿着，蠢猫。”

    兰凌愣怔怔的接过这满盆的小鱼，里面几只金色小雨还在木棚盆之中晃晃而游，水光粼粼着金色光斑，呆呆讷讷了好半天仍是是没反应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