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 上古神兽（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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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不见光的废墟里, 只有翎平缓的声音沉寂在其间。

    黑暗如潮地包拥着两人。

    白景梦的心也沉得很低。

    他没有说话, 就这么安安静静的听着。

    他向来是最讨厌别人说故事的, 从第一次听人说故事时，无一例外都是关乎于自己的，那些乱七八糟的流言蜚语在别人口间钻出来时, 眉飞色舞的模样说得都跟真的似的。

    但他现在却在听翎讲着故事, 他愿意认认真真听完翎所讲的内容。

    因为，他隐约知道白衫男子是谁，也知道那被称作“母后”和“父皇”的人是谁。

    更知道故事中的少年是谁。

    他彻头彻尾的聆听, 他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的挖掘着内容，他不明所以的想从中知道更多。

    更多关于翎的事。

    可, 整个故事到了这里。

    翎，却再也没有开口说话。

    白景梦只觉得身前人周遭的空气在死黑里突然沉凝了下来。

    忽而，他开始努力思索着记忆里所有关于七尾黑狐的印象。

    好像......的确是有在藏书阁里一本破烂的宗卷上看到过。

    是万年一出的世间罕物, 其血肉可做灵力滋补，助人助妖所有修为......

    想到此, 白景梦的手猛然不自觉的捏成了拳头。

    尽管翎依旧沉默未言, 但他也能大概知晓后续。

    该是......与朱雀争斗了一番吧。

    但仙兽哪里能是神兽的对手？

    定是......

    白景梦没再往后想。

    他脑子里不断的排列出那些虚与委蛇的安慰之词，可始终找不到此时此刻该言出的说辞。

    似乎他无论怎么想、怎么说、怎么表达, 都无法真真切切的藉慰到翎的心情。

    这份痛丧父母的心情。

    半晌，白景梦也没再开口。

    两个人只能是在漆黑里沉默尽然。

    过了好一会儿，翎忽然用了一种极其平静的语气在不见头的黑里, 再次开了腔。

    “哥哥......不是想知七尾如何修炼吗？”

    “.......”

    白景梦没答话, 心里却隐隐的不安。

    翎却带着轻笑罔自说了下去——

    “要靠剜出父母的心头肉, 喝饮父母的心头血。”

    “才能得了最后两尾的修炼。”

    “只有这一种，这一种方法。”

    说着说着，他也渐渐笑不出了。

    狭隘的空间里充斥着压抑心口的黑，沉淀着两人的呼吸声。

    “是我。”

    “是我任性的乱跑遇到了朱雀。”

    “也是我，在父母受伤后亲手了解他们的性命。”

    说话时，他的声音像极了数九寒天里沾满冰渣的冷铁。

    每一个字每一个音节都带着深深的自我厌恶和戾气的杀意，落在白景梦的心口上。

    感同身受。

    不是你的错。

    他想这么说。

    但做过同样事情的人，真的有资格这样去慰藉他人吗？

    可白景梦皮肉之下的每一寸骨骼却像是生出了一种自我意识。

    他整个身体几乎是不受自我控制的在顷刻间将翎拥了个满怀。

    那一刹。

    白景梦动作里带起的风流霎时刮垮了翎心底堆砌的堤坝。

    他能明显感受到怀里人身子的一僵！

    也能完全能想象到翎方才启口间，喉中的艰难与苦涩。

    兀然，翎的身子开始不住颤抖。

    连开口的话语也变得哽咽，从他喉里卡出的音节竟是有些发颤的哭腔。

    “连师傅......”

    “我也没能救得了师傅....”

    白景梦站直了身子，让翎靠在他的腰间。

    千百种安慰的言词砥在唇齿间，却根本启不了口。

    说再多，也都是无用的苍白乏力。

    他只能将两只手顺着跟前男子的背部进行安抚。

    白景梦见过翎闲散淡然的模样，也见过翎傲睨一世的模样。

    却不曾想过，翎竟然还会有现在这般无助的时候。

    在他拥抱上面前人的瞬间。

    白景梦忽而觉得，翎突然脆弱得像是一片薄纸。

    一碰，就会从头到脚尽数破碎。

    他会在顷刻间扬得纷纷散散，连渣都不剩。

    “师傅，我不是故意的，真的......真的不是故意的。”

    他牢牢攥紧了白景梦的衣衫，五指用力得发狠。

    他的骨节咯咯作响，他的指甲深嵌入肉，他的手掌鲜红血流。

    可他就是不想放手！到死也不要放手！

    白景梦这才注意到，不管翎黑发时笑的多轻佻，多淡漠，亦或是他银发时眼神多冰冷，多幽戾。

    翎始终就是个孩子，和自己一样竭尽全力地掩盖了所有的心思，一心把自己本身包裹得更加强大。

    可谁来到人世间不是踽踽独行，谁不是跌爬打滚，谁不是磕磕绊绊。

    没了族人，失了父母，唯有的师傅......也丧了命。

    翎继续嘶哑的言说。

    “师傅我错了，师傅原谅我好不好，原谅我当时没来得及出云芳，原谅我三年后才赶到......”

    “师傅，我错了...”

    “我错了....”

    每一句话，每一个字眼都在不断乞求。

    乞求他师傅白锦梦的原谅。

    空荡的死黑里，话语叠叠荡荡的不断回响。

    一声声揉塞进了白景梦的双耳，锤击进了白景梦的脑颅。

    原来。

    只是把自己当做了白锦梦啊。

    白景梦的动作兀然停了片刻。

    在这稍稍的一瞬里，他深吸了一口气。

    然后，他浅笑着轻声道。

    “师傅在呢，。”

    “别哭了。”

    两句不长的七字如同裹食两人的无边黑暗，在开口的刹那尽数淹没吞噬这个叫白景梦的人。

    他的语气温柔如水。

    就好似自己真的是翎朝思暮想之人，是他心有所求之人，是他无法忘怀之人。

    彻彻底底的把自己换做了白锦梦，完完全全的抹杀掉白景梦。

    语落。

    翎仿佛是将压抑在心底的所有情绪尽数嚎啕而出，汹涌澎拜地难过绝望在俄顷间，在白景梦温声答话的一瞬间。

    所有的一切排山倒海铺天盖地地席卷走了翎所有的伪装。

    他恍然间撕心裂肺地大哭，如同一个七八岁的孩子。

    他的泪水决堤而下，似澎湃强涌的江水冲裂了堤坝决绝而出。

    “师傅......”

    “嗯，我在。”白景梦回道。

    白景梦就这样安静伫立着，任由跟前的银发男子用涕泗沾染了衣裳，任由他拽着自己身子疯狂痛哭，任由他......

    把自己。

    当成白锦梦。

    往后殊不知再是过了多久，翎在无所顾忌的放任哭喊中累了，精疲力竭了。

    白景梦等着翎静静地平复心绪。

    在空寂的废墟里，白景梦仍然是保持着与之相偎相拥的姿势，轻轻地将手一顺又一顺地抚摸着翎的银发。

    与此同时，两人的头顶上，隐隐传来了些许响声。

    “颜蕴弟弟！颜蕴弟弟！快到底了！”微弱的欣喜喊叫从上传来。

    下一刻又是那暴躁得急不可耐的声音当头炸开：“真的！？那我们快点！！”

    颜蕴？兰凌？在找我？！

    白景梦随即一惊。

    臣茗：“诗讣在下面吗！”

    臣茗也？

    白曦：“白景梦！白景梦！”

    竟然连白曦前辈都在找我？！

    怎么可能？！

    继而又有乱七八糟的呼喊接踵而来——

    “景梦师弟在下面吗！”

    “景梦师弟！”

    ......

    此时所有声音简直是在上方吵杂成了一团，叫人片刻不得安宁。

    但白景梦忽然就笑了。

    一直以来，他都以为自己孑然一身，在世间晃晃荡荡的孤只单影。

    在谷里和其他弟子不同，没有强大的家世背景，还要被人惨遭嫌弃。

    最后连学业也不通畅。

    一直以来自己从不与他人有过多牵连，亦也不求他人能注意自己。

    可真当有人在倒塌废墟中费力费神寻找自己的时候。

    心尖到五脏六腑，连同浑身上下的血液都是暖的。

    他突然发现，总以为自己孤独的时候，即使把他人拒之在外，也会在不觉间新生羁绊。

    在听到头顶无数寻找他的声音响起，他突然觉得自己拥有的不是单单几个同伴，是千军万马，是整个世界。

    白景梦立马出口大喊：“我|操！颜蕴你他|娘的太慢了！”

    “哈？！！”颜蕴在上头勃然大怒，“白景梦你在下面吃屎吗？！！你下来救我们？！当英雄？！！”

    “诶诶....颜蕴弟弟你怎么可以这样跟景梦师兄说话......”

    ......

    废墟的上方开始了兰凌和颜蕴接连不断的日常对话，两个人又开始一个怒躁，一个劝诫的搭白。

    莫名地，白景梦就笑出了声。

    掩于上方的巨石一块又一块地被人拨开，天光透过层层石板的间隙流曳而下。

    整个压抑晦涩的地蹚渐渐有了光亮。

    白景梦能看清拥在自己腰间的男子，翎一头美丽的银发，两只毛茸茸的狐耳，还有那隐隐作作亮的耳链。

    他抚了抚翎的后背。

    他微微浅笑。

    他说，“翎，我们上去了吧。”

    翎抬头，一双泛红的狐眼里倒映着的是白景梦的影子。

    黑曜石般的瞳孔里，一袭淡金色的人影衬着身后无尽曦光。

    他望向白景梦的目光炙热缱绻，有着无边无尽的绵意。

    让白景梦一时间分不清这眼神——

    是在看着自己。

    还是错看着白锦梦。

    “哥哥。”

    翎唇角扬起了一抹浅笑。

    两个白景梦甚为熟悉的音节，在白景梦无端欣喜的一瞬又乍然一惊。

    那带着悲兮莫兮生离别味道的语气，霎时间让白景梦隐隐不安。

    情绪淌着浑身流动的血液涨得心脏有些发疼。

    他总感觉......

    这一眼望尽的，似乎就是生死离别。

    白景梦还想说点什么，他的神色却猛然僵住，连同挂在唇边浅笑在这一瞬，却是怎么也再上扬不起弧度。

    光照下，他只听得翎轻声道。

    “我可能......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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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啧。”颜蕴不自然的摸了摸鼻尖，憋着一张红透了的脸道：“谢....谢谢往生姐姐的那个...那个什么地|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