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0 祈安祭祀（五）

    锣鼓喧天的噪响渐渐靠了过来, 浩浩荡荡的游|行队伍果真从这条街道上经过了, 为首几个穿着大红裳子的汉子在敲着铜锣打着大鼓, 后面还跟了一长串整整齐齐撒薏米红仁的人。

    白景梦一行人站在这条街道的最尾端, 四个人皆皆是向着声音的来源处打望，总感觉这石踏的地板都在隐隐震动。

    “呵，白景梦, 你会动的‘纸糊人’来了。”颜蕴开始调侃, 尽管今天在马车内听见这事儿时他着实被吓了一跳, 但归根究底而言，他肯定是不信的。

    纸糊的人怎么会动？

    就算它长得比较像人，那不也得是糙纸糊出来的？

    它怎么动？难道还能以志或冀？

    “你怎么不去吃屎？”白景梦不耐烦的啐口。

    他伸长了脖子盯梢着“神座子”, 企图看到更清, 心里就念记着今天头一次见到它的模样。

    到底......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白景梦看得有些急躁。

    可那游|行的队伍仿佛是知道白景梦的心情一样, 偏偏是要走得能与乌龟竞速, 还是竞“谁走得更慢”那种。

    “......！！！”

    白景梦两只眼睛瞪大了看着那群人走走停停，一边走还一边抛洒出薏米红仁, 简直就像那些仙宗举办辰礼一样......走路还带问好的？

    他干站在原地，嫌恶的咧嘴龇牙。

    黑乎乎的“神座子”被抬轿人高高扛在肩上, 抬轿人仍旧穿着藏蓝色的衣衫, 四人一组, 白景梦也仍旧是在远远地观望，甚至是比早上见到时的距离更远一些。

    他伫在原地, 整个人望眼欲穿的同时已经无聊到瞳孔都开始失焦, 红色人潮中一坨一坨的藏蓝色在眸子里渐渐模糊, 像屎一样。

    “是这个‘神座子’吧？”颜蕴讽刺意味儿的戳了戳白景梦的胳膊，他跟着白景梦的视线耸肩调侃道，“可我怎么就没看出来他能动？”

    “......”白景梦嫉恶如仇的白了一眼。

    兰凌赶紧拢了拢颜蕴的袖衫，“颜...颜蕴弟弟，要是‘神座子’真的动了......怎么办？”

    颜蕴睨着白景梦，“哈？蠢猫儿？你还真的信他？我给你说，不可能......”

    颜蕴还在说，但他的话音却完完全全的被爆炸的铜锣声响覆盖，一大批“祈祀人”快要气势轩昂的从四个人面前路过。

    白景梦再没搭理颜蕴，他的视线黏回“神座子”的身上，一目不瞬的不肯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神座子”仍然毫无动静的端坐在竹编轿上，黑色的衣袍鼓荡猎猎。他的两眼依旧平视着前方，嘴巴.....也依旧大咧着张扬的笑意。

    但白景梦这会儿再看时，却没了早上那般瘆人心慌的诡异。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神座子”的面貌——

    “神座子”脸样平平的，上面的浓眉大眼和令人生笑的腮红也确实是让人一看....就能立即明了那是修妆师傅给添上去的颜彩。

    也不知是不是第二次见这个“神座子”的原因，白景梦现在正儿八经的离近了瞧这玩意儿，横看竖看都觉得这只是那些小家铺子的手工作物，平平无奇极了。

    “......”

    此时此刻，白景梦的心里竟然毫无波澜，甚至......还有一丝想笑的冲动？

    “祈祀人”手里捏着的薏米红仁凌空砸到白景梦的跟前，翎瞥了眼睑轻一拂袖挡了上去。

    他回头对白景梦道，“哥哥，可是说的这尊‘神座子’？”

    白景梦眨了眨眼，恍惚道，“不......不是吧？它好像真没动......”他挠挠头发有些尴尬，“可能......不是这支队伍？”

    “啧啧啧......”颜蕴嘴里嚼着刚接过的薏米红仁，右手一戳，”白景梦，看清楚了没？这下可是我们八只眼睛都可见着了，这玩意儿，压根儿就......”

    “就.....”白景梦提起眼皮斜睨，回头就见得颜蕴两颗眼珠子瞪得硕大，脸上的肌肉在僵硬的同时微微抽动，简直是一副见了鬼或者吃了屎的表情。

    白景梦突然有点理解不能，他余光瞄到边上的兰凌，发现傻猫儿也是同样的表情，两只猫耳上的橘毛都立了起来。

    他顺着两人的视线扬起了脑袋，在眼帘里映入“神座子”的那一瞬！那一刹！

    “！！！！！！”

    这下，应该不光是白景梦一个人或者他们四个人，整条街道上的人都理应全都看到了！那那那！那纸糊人！那“神座子”！

    他动了！！！！！

    白景梦当即头皮一炸，控制不住的就大叫起来，“有鬼啊！！！！！”

    惨烈的声音立马惊飞了屋檐上栖息的鸟雀，连怔忪的颜蕴和兰凌都颤了颤身子骨，回过神来。

    颜蕴当即反应极快的抖出金鞭，兰凌整个人紧紧贴在右侧，躬屈了脊背，眼神凛冽。

    好在“祈祀人”的铜锣声实在太大，根本无人注意到这个小小角落里三个异常万分的人。

    “哥哥，没事的，没事的。”翎在边上安抚白景梦，“你仔细看。”

    “翎！！！翎！！！你看到没？！！他动了！他动了！！！”

    白景梦根本再听不进任何话语，他已经慌乱的不行，脑颅里的神弦全部在一瞬间绷紧。

    “嗯嗯，看到了看到了。”翎点头应声，“哥哥别慌，那不是鬼也不是妖。”

    “鬼啊！！！......诶...诶诶？”白景梦还在尖叫不断，过了好半晌才断了声，“诶？？？不...不是鬼？！还不是妖？！”

    “那.....那是什么？”兰凌接了话，手里搀着另位也被吓傻了的少年。

    翎淡淡蔑了一眼，支出食指微微轻抬，“哥哥，你仔细看。”

    轿上“神座子”的下颌被法术缓缓抬起，摇摇晃晃的脑袋底下顿时出现了一条一指宽的细细长缝。

    长缝的口子里，一根长长的立着的东西若隐若现，有点细，一节一节的，像是.......一根黄不拉几的竹竿？插|在里面跟人的脊椎骨似得。

    “......”

    白景梦的右手情不自禁的抚上了自己的后背。

    “哥哥可看到纸糊人里面了？”

    “嗯。”白景梦和兰凌同时点了点头，“看到了。”

    “那里面......有个竹竿？”颜蕴道，他稍稍琢磨了片刻，“你的意思......是那小竹竿穿在纸糊人里面做着‘神座子’的支撑？之后狗屎样的圆脑袋套在竹竿上时，就能自由旋转？跳跃？还睁着眼？”

    “眼睛是画上去的。”白景梦补充说，他看着“神座子”目光不转的继续道，“所以风一起，这神座子就会自然而然的转头？”

    这样一想，白景梦的心里顿时就舒坦多了。

    翎眨眨眼，抿笑默了片刻，“嗯.......也可能还有别的原因？”他从红袖衫里滑出银扇朝着“神座子”轻轻点了点，“哥哥，看见里面那只鸟了么？”

    三人循着银扇的方向，压低了身子看去——

    果真！

    虽然只是隐隐约约有一点点影子，但里面那玩意儿忽高忽低不停扑腾的模样确实挺像一只小鸟的。

    翎道，“应该是那个小东西在里面飞来飞去折腾了纸糊人的脑袋。”

    白景梦呆望着，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在翎道明了“神座子”会动的原因后，他心底所有关于“祈安祀”和“神座子”的后怕全部一扫而空，余留下的只有那些弄不清明的糊涂感。

    游|行的队伍走过，长长的红色河流末端混入了杂色，是街道两边接过了薏米红仁的穹仑百姓。

    那些人的手里大都抓着一把才接着的薏米红仁，他们一边津津乐道将杂粮吃食往嘴里送，一边约定俗成般排成长串跟在队伍的最后。

    应该是要一起前往南门十里开外的林子，参加正式的“祈安祀”。

    白景梦想。

    那不如......我们也混着跟过去？

    白景梦拉上翎，回头想给颜蕴说一声，可这一回眸，他却发现那只柔柔弱弱的小傻猫此时此刻更傻了。

    两只猫耳竖得笔直不说，身子也抖得跟筛糠似得，脸上的神情悚然万分。

    是那种恐惧到了底，却无处可逃的模样，连腿都迈不开半步。

    怎么了？

    白景梦递了个眼神给颜蕴，“你......把他咋了？”

    颜蕴一脸懵逼的扶着兰凌，手足无措极了，“我，我哪里知道啊。”

    翎瞥眼道，“兰凌怕鸟。”

    颜蕴：“哈？怕鸟？现在不都是猫抓鸟吃？难不成.....”他顿了顿，狐疑的打量翎，“你们云芳是鸟抓猫吃？”

    “........”翎白了他一眼，不想再言。

    白景梦也表示无话可说，他耸肩吩咐了颜蕴再多哄哄小猫儿，回头便是牵着翎混入了游|行的队伍里。

    闲散的人流里，耄耋妇孺都有，一红一白两个高低不一的身影卡在里面，一个在前一个在后。

    白景梦和翎走得不算很快，几乎是在散漫惯性的闲聊着走，可这样，两个人也与后面的颜蕴和兰凌来开了一段好长的距离，因为颜蕴哄好兰凌的时间实在是太久了。

    “......”

    白景梦突然有点担忧后面两个家伙，这么没脑子的......会不会给人流冲散？他忽然停了脚步回眸，等着两人追上。

    顺着白景梦的目光，翎也回头看向了那两人，他仍旧是一副轻蔑的高高在上，但是他也立刻就明白了白景梦的意思。

    其实在回头聊话的过程中，白景梦已经有意无意的瞄了好几次，翎都注意到了。

    “哥哥是想问兰凌的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