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3 东郊十里（二）

    也就是说, 七年前的这座城或者东郊十里地该是发生了什么才对。

    于是, 这个关乎于七年前的疑问点被翎抓着了。

    昨日晚间翎在进房前, 特地给兰凌提了一遍, 要求兰凌在今早不仅要询问到城外东郊十里地的大致情况，还得弄明白七年前的这里究竟发生过什么变故。

    可兰凌从自家居住的客栈一路问起, 直到现在快要走完一条街了，也没能问到半点七年前的讯息，而且关于血迹的内容也都跟早食时从店小二那里听到的相差不多。

    大都是那一带有什么吃人婆婆的传说, 他们这座城里的人都信这个传说，却没人知道这个传说是何时流传下来的, 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流传出来的。

    就像是凭空生成的一样, 根本就摸不着传说的源头。

    以往兰凌办事时也遇到过什么传说之类的情况, 可不管是在枢堂做着任务还是做了君上近侍办妥灰色地带的肮脏杀人事, 都没见着过这种毫无根据的传说。

    拿最通俗易懂、家喻户晓的“问米”来讲, 故弄玄虚的神婆在身边放了一碗白米饭, 信口再问几件事、说几件事就叫做死去的人来上身了。

    这种法术在各大仙宗门派的仙法宗卷中其实是根本不存在的, 可为什么还会有人相信这种玄学并且互传甚广呢？

    那是因为这件事最早当真是有发生过的, 那是早些年间的一个实习弟子路过偏远小村庄时遇得了那里的邪祟扰人不宁，便要除之。

    不过那邪祟是能度化的，还没到必须得灭杀的地步, 于是那位实习弟子便满足了邪祟的愿望——

    其一是能吃一碗白米饭，其二是能和家里人说说话。

    碍于那些平凡人并不能直接与邪祟鬼魔直截了当的对话, 那位实习弟子只好再送佛送到西的给当了搭桥的中间人, 传达邪祟对家人最后的念想。

    后来就传出了“问米”一说的民间法术, 搞得民间稀奇古怪的鬼玩意儿的多了起来。

    但现在这“吃人婆婆”的事儿没有起因，“东郊十里地的血迹”一事也没有起因，却也都这么一传十百的在这座城里散开了，连个故事的最初讲述人都找不到。

    那到底是如何才能传得出这档子事啊？

    人家铁骨姐姐“三步佛莲吃小孩”的故事都是有根有据的呢，是因为早初铁骨姐姐十分厌恶小孩才以讹传讹的啊......

    兰凌欲哭无泪得有些急，两只猫耳朵都耷拉了下来。

    总有种生无可恋的念头心底。

    他觉得君上交代的这桩子事没有办好，虽然平日里颜蕴弟弟和君上，还有景梦师兄三个人一起讨论问题时，他的脑子都不太够用，但君上交代下来的吩咐他向来都是置办得稳稳妥妥。

    第一是因为君上算得上是他的师傅和救命恩人，第二是他不喜欢犯错，与幼时犯了错挨打的经历无关。

    他只是单纯的不想犯错，因为他总在犯错的时候捅出什么弥天大的娄子。

    而现在，他认为自己没办好这件事的性质就和犯错是一样的，总感觉自己隐隐的又捅了什么篓子，只不过这个篓子比较深，他没看得到底，也没看的得太明白。

    心头十分的不安坦。

    出于兰凌作为动物的直觉，流淌着半身猫妖血液的他......嗅到了雨水将落不落的味道。

    和昨日一样，天阴得很。

    “在想什么呢？蠢猫儿？”

    颜蕴敲了一下兰凌的小脑袋瓜......准确来说，是胡了一巴掌在兰凌的后脑勺上。

    兰凌的猫耳颤了颤，干巴巴道，“城里......好像真没什么人。”

    他环视了一圈周遭，”现在的时辰也不算特别早了，颜蕴弟弟和我出来大概有一个时辰左右了吧，可这些店铺的大门依旧没有敞开。”

    “而且......”

    兰凌抬头看着颜蕴，两眼憋屈极了。

    “而且你还没能问到这地儿七年前的情况？”颜蕴接。

    “嗯。”兰凌重重一点头。

    颜蕴有些惊讶，虽然他跟了兰凌一路，听着兰凌与那些人当地人的对话，大概捉摸清楚了兰凌想要询问的内容......其实这些内容在他昨晚彻夜未眠时也是有考虑过得，但他还是惊讶。

    惊讶着兰凌这只小蠢猫儿还能问出这么有水平的问题。

    恰时，两人身侧的一家小小铺子好像......要开张了。

    连排的门板被人从里面拨动了一块，一位男子从里面走了出来，男子的个头不算高，身板和兰凌相差不差，看似是将将及冠的模样。

    兰凌欣喜的抬头，然后又蔫儿气的垂首。

    他稍稍往铺子里瞄了一眼，并不是那种陈年老铺，才入及冠的小弟弟大概也会不知晓七年前的什么变故吧......之前问的好几个年入不惑、花甲的人都没能问到源头呢。

    “这位兄台。”

    颜蕴想也不想的走了上去，与拆门板的男子打了个招呼，“今天，天气不错啊。”

    “......啊......？”男子皱眉，困惑的看了颜蕴一眼，又仰头望了望天。

    沉沉的乌云当空，不见半分明媚的天光。

    “是......是挺不错的？”男子尴尬的接了话。

    他停下手头搬弄们班的动作，上下打量了颜蕴一会儿，然后又瞅了瞅颜蕴身后的兰凌。

    两人的装束打扮既不像城里人，也不像那些偶尔运货过来的镖师，而且面前的公子哥和那小姑娘一个英气凌然的，一个如花似玉的......

    “你们小两口是来这里给自己寻一方天地，过过世外桃之源日子的？”男子突然先启口问了话，不如之前的疑虑，他这次言说很是随和。

    哈？小两口？

    颜蕴眉间一抽。

    男子忽然笑意连连的道，“其实我们家也才来这儿没多久，认识的人不多，是父母老辈的想来这边过过清闲日子才迁的。”

    男子一边说，一边起手指了指附近其他紧闭着大门的屋子，“要不......你俩和我家做个邻里，也好像相互有个照应？反正这些屋子都没人住的，大都搁在那儿沉灰。”

    “没人住？”颜蕴起疑，他没在多纠结男子其他的题外话，“你是说，这一条街道下来，没有几间屋子是住了人的？”

    “嗯，对啊。”男子点点头，“你......不会不知道吧？”

    他走了几步到隔壁铺子的门板边，用手重力锤敲了几下。

    里面没有人应声。

    “你看，这些里面都没人住的。”男子说，“当时我们一家从外迁来这里时，也跟你一样以为这是个传说呢。”

    “看着你，就感觉看到了三四年前的我，才进城的模样。”男子笑道，“那时候我还在想，若我不是跟着老一辈迁来，而是像你一样带个漂漂亮亮的姑娘来这里过日子就好了。”

    “我才不是姑娘......”兰凌小声嘟哝。

    “传......说？”颜蕴敏锐的捕捉到了这个词，“你不会是说这里‘吃人婆婆’的传说或者‘东郊十里血迹’的传说吧？”

    男子眨了眨眼，愣了片刻，“‘吃人婆婆’的传说和‘东郊十里的血迹’传说不是一个传说嘛？不过我说的确实不是这两个传说，我说的是关于这座城的传说。”

    “大约是四五年前在我们那地儿附近就莫名流传出的说法嘛，说找到世外桃之源了啊，就是这地儿。”

    “那会儿说是这地儿其乐融融，什么都有，以物换物什么的，反正就跟世外桃之源的说法一模一样啊，后来那些不怕死的人跟着传闻来了，来一看才发现，这地头当真和传闻一模一样。”

    男子肩膀一斜，挑眉道。

    “兄弟，你该不会不是蹭着传说来的吧？那你带你家姑娘来这儿干啥啊？这可不是什么游游走走吃喝玩乐都好玩的地儿，比不得那些云芳、苍瀚什么的大城，这儿啥也没有，除了安居乐业、享享清福，没啥可玩乐的。”

    颜蕴琢磨了琢磨男子的话，“那你的意思是说，这座城里的人都是后面来的？这座城最初是座死城？”

    男子点点头。

    “你是怎么知道的？”颜蕴问。

    “嘿，你还当真不知道这城世外桃之源的说法是如何由来的？”

    “嗯，不知道，我和我......”颜蕴顿了顿，回头瞟了一眼万分艰难的咬词道，“娘子，确实是游山玩水路过此地的，并非是慕名而来。”

    颜蕴觉得这样的说法不会引起男子不必要的多疑。

    兰凌的猫耳朵一竖，脑袋忽悠的埋得更低了。

    “我......我真不是姑娘。”兰凌蚊子嗡嗡的说。

    “原来是这样啊。”男子果然没有多疑，纯当这对情人是和最初发现这地儿的那位镖师一样，是无意间进了这座城的。

    那就说明，这两人跟这座城市有缘的。

    “来坐着听我说吧，这个故事一时半会儿还真不好说。”

    男子一屁股坐在了门口的石槛上，絮絮叨叨的讲了起来。

    “这里早些年，确实是个死城，每条街道的每间屋子都是房屋掩门，屋子里什么有，什么都不缺，那些干薪柴火，打火的燃石，锅碗瓢盆个样样齐全，就连妖族一类患病常用的药材都有。”

    “可就是没有人。”

    “十几条街，上百座屋，空空荡荡，没有人，没有妖，连鬼，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