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5 东郊十里（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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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白景梦足足沉默了半晌, 没再接话。

    他先是低头瞄了眼自己的脚底下，又抬首看向了另外三人, 眼睁睁的看着那三双足靴全都踩在银白土壤和土黄泥巴的分界线上。

    只有自己完完全全的踩着渗了血液的土壤。

    “我......”

    白景梦很是僵硬的吐出半个字句，他委实没想到什么后话去与翎的言说递接，脑子里只有足靴下尸首横遍的臆想。

    幽幽的寒气从白景梦的脚底板升起，他猛地打了个哆嗦，一种凉凉的, 飘忽不定的感觉窜到了头顶。

    他觉得翎所言及的“血液在脚踩的土壤更深处”指的就是这个意思......这和他之前在某个话本上看的奇闻异事特别像, 说是用血浇灌得出来的什么什么会美得不可方物是一个道理。

    不对......

    等等！

    白景梦突然记忆起很早之前的某一件怪异事情，他突然面色沉重的看向兰凌。

    “兰凌, 你是不是......没闻到血腥味？”白景梦问。

    兰凌的猫耳朵一颤, 见着白景梦拧紧的眉宇和不带半分玩笑意味的神色，他立马站直了身体，肃然起来，“回景梦师兄，兰凌......确实没闻到。”

    白景梦点点头, 似是兰凌的回答早在他的预料之中, 他转首对翎道, “翎可还记得王家宅院的事？”

    “我是说那个晚上，你化作狐狸溜进去后发生的事。”白景梦补充道。

    翎点头，“记得。”

    “王家宅院？王家宅院是什么？”颜蕴置喙。

    他对苍瀚颜氏宗门外的记忆不多, 数来数去的, 也就遇到过一个王家宅院, 那是和这三人结识后的经历, 也是他的第一次揭单。

    他记得，那次王家宅院的任务做完后，他们晚上逛夜市时，顺手给白景梦买了只狐狸来着......？

    王家宅院？狐狸？

    颜蕴锁定了两个关键词后，又问：“白景梦，你......该不会是说的那天我们进去后，铺天盖地的血腥气味儿里什么都没有的那件事吧？”

    他一边说，一边走到白景梦的身旁，蹲地上也拾起一撮银白色泥土，放在口鼻前嗅了嗅，“你刚不是闻过了么？不是说这里不像是会出现血迹的地方么？”

    “你到底是怎么把这儿和夜里的王家宅院联系起来的？”颜蕴学着白景梦的样子在指腹间摩擦泥土，这搓来搓去的......不也还是土么？

    颜蕴皱紧了眉头，望眼欲穿，仍旧是一点儿端倪也没看出来。

    白景梦拍掉他手里的土，“不是让你看这个。”

    “你还记得那铺天盖地的血腥味之后我们进去的状况吧？整个王家大宅里什么都没有，除了血腥味还是血腥味，邪祟摸不到，鬼影子抓不着，没有打斗的痕迹，也没有抢劫的痕迹。”

    “那跟这个有什么关系？”颜蕴问。

    白景梦道，“我们进去之后什么都没看到是因为里面做了法，闻到那股血腥味是因为翎进去查看状况，发现里面被人做了法，然后解开法阵的时候弥漫出来的。”

    “那时候我们四个人.....”白景梦顿了顿，他怕颜蕴还不知道当时小狐狸就是翎的事，“我们三个人，一只狐狸，只有翎......化身的那只小狐狸进了去，兰凌在外头也没闻到血腥味。”

    “是不是很像？”

    颜蕴没有答话，看着白景梦的眼神错综复杂得很，却也不像是在考究白景梦说话的内容。

    白景梦大概明白了其中的意思，他继续道，“翎说‘解开法阵后，王家宅院里尽是割舌剖喉，鲜血做法，金鼎吊坠，满堂皆是血泥污迹’。”

    “噢......”颜蕴懂了，“你的意思是指那里和这里一样，满是血污？”

    他挠了挠额角，又接，“并且......还都只有翎一个人能察觉？”

    “对。”白景梦点了个头。

    兰凌在边上听得有些吃力，不过也算是听懂了一些，他跟着白景梦的话继续思考着，中途偶尔点点头示意自己听懂了。

    “这里确实是做有法阵的，可跟王家宅院的法阵不一样，不是以血液做的法。”翎摇头，“而且......”

    他看了白景梦一会儿，“其实......哥哥说得不太一样，那法阵不在这里，法阵应该在这片银白色更里面一点的位置。”

    翎将目光放远了向银白色的山沟里看去。

    白景梦也看了去，白茫茫的，看不到头。

    “不是吧......”白景梦困惑，“如果法阵在里面，那外面的土地里面为什么会有血迹？”

    “会不会......这个血迹不是用来做法的？”兰凌插了话。

    翎看了过去。

    兰凌立马用手捂住嘴巴，“我，我只是随便乱猜的。”

    “不。”翎道，“很有可能确实是这样，而且根据血迹的几种不同味道来判断，这里应该是有人定期来过这里，在这里做了不少‘脏事儿’。”

    “所以，城镇里也才会有人看见这一带地出现过血迹。”翎道。

    白景梦明白翎话里的“脏事儿”什么意思，他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在听，无意间又打了个寒战，这种脚踩无数尸体之上的感觉确实让心头瘆得慌。

    颜蕴......也跟着点了点头，和白景梦一路来，他从一只藏书阁里的井底小青蛙多多少少快变成只大青蛙了，就算他以前懂不了“脏事儿”这个词儿，现在也将就着能意会了。

    但是他的心里还是有个疑惑没想得通。

    “白景梦。”

    颜蕴皱着眉，若有所思的将目光死锁地面，“其实我觉得......王家宅院的事不是跟这个七年前城里人大规模莫名消失更像么？”

    白景梦瞪了颜蕴一眼，突然就一巴掌......拍在了颜蕴的肩上。

    “兄弟！厉害啊！”白景梦恍然大悟的大声道，“确实更加相像！”

    颜蕴眼角猛地抽搐了几下，“你干嘛？转性了？”

    他瞄着白景梦，“不会是因为今早的事儿，觉得自己做错了......所以现在态度这么好？”

    从刚才白景梦特地给颜蕴解释王家宅院一事的时候他就发现白景梦的不对劲儿了，要换平常早一个白眼一句揶揄就砸过来了。

    哪还会再给自己多说几句？

    白景梦眨眨眼，悻悻摸了摸鼻尖，他回头对翎道，“翎觉得呢？那种法术是可能大规模覆盖整座城的么？”

    翎摇头，“我进城的时候就已经展开妖力探知了整座城，这里并没有布下过法阵的迹象。”

    “那会不会是比你法力更高强的人布下的？”颜蕴问。

    翎轻笑了一声，”噢？依颜二公子的意思，可是说三大仙宗之首在此处合力布下了法阵？你觉得可能......“

    话说一半，翎忽然不笑了，唇角的上扬的笑容僵了须臾，眉头兀然紧锁。

    “不可能。”颜蕴埋低着脑袋在思考，没注意到翎的后话突然僵停。

    “我爹是个正直极了的人，”，他自个儿给自个儿接了腔，“不可能这么残害无辜的。颜氏家训有说......”

    白景梦赶忙摆手打断颜蕴的长篇大论，视线却一直注意着翎，他看着少年一反往日的淡定从容，严肃了起来，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可能是与神阵有什么关系？

    白景梦这样想，可又觉得不对劲，之前他也见过翎好几次因为“神阵”而略有失态，但给他都不是现在这种感觉。

    “翎，怎么了？”白景梦决定直接问。

    翎眼睫轻颤，回神后看着白景梦又倏忽一笑，“没，没什么。”

    白景梦看着翎，没说话。

    他分明看见翎抬睑他的一瞬，乌黑的瞳孔跟一口深井似的，看不到底，不见光明。

    像是包含了无数复杂的情绪，又像是什么情绪都没有，空空的，深深的，比漆黑还要黑。

    白景梦没看懂翎那一刹那的眼神，也没理解翎刚才的状态，不像是忧愁，也不像是束手无策，他觉得翎可能是知道了什么，但翎没有说。

    “什么叫没什么？”颜蕴自顾说完了话后，也跟白景梦一样看到了翎那抹转瞬即逝的不对劲，“你那表情分明就是好像知道了什么，是和这座城有关么？”

    翎冷哼，“颜二公子这么聪明，何不自己猜？”

    白景梦起身拍拍手，准备往里走去，他知道翎要是有什么不想说的，他肯定不会告诉颜蕴的，除非是自己当着面再三逼问。

    可是白景梦不想逼问翎，没有原因，他不想借着白锦梦的臭皮囊去逼问翎，翎若是想说，他......自然会说的。

    “颜蕴，别问了，先进去看看里面那个法阵是什么情况。”白景梦说。

    “哥哥！”翎喊了一声，“这事甚是诡异，我们......或许可以回去先从长计议。”

    然后你又一个人偷溜出来？自己调查？

    就跟上盈城的那时候一样。

    白景梦咂了砸嘴，没将话脱出口。

    “我就进去瞧瞧那个法阵，就瞧瞧，不做多余的事。”他象征性地摆摆手，自顾自的往银白色的更深处走了去。